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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光启:苟利于国,何论中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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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来源:互联网     陈乐民文 谢岚整理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上海南丹路上的徐光启墓。晚明,不惑之年的徐光启遇见了利玛窦等传教士,深感西方文明中有中国文化中所缺又所需的知识,遂潜心学习,无愧为“科学先驱”和中西文化交流史的第一人。晚明政治浑浊,党争猖獗,而徐光启卓尔不群,始终保持着人格的完整。
       士大夫迷上西洋科学
       我最早认识到徐光启的价值,还是在改革开放之初,发现那位我少年时在《古文选》中读过的《甘薯疏序》的作者,竟是一位开中西交流风气之先的人。但是在许多历史书里,他的事迹只占很有限的篇幅。
       后来读了嵇文甫先生在上个世纪40年代写的《晚明思想史论》,里面有一专章“西学输入的新潮”,对徐光启的特殊贡献讲得比较清楚。恰好很偶然在书店买到了两本书,一是王重民先生辑校的《徐光启集》,还有是梁家勉先生编著的《徐光启年谱》。那本《年谱》写得极好,有人、有时、有事;凡涉及时代背景、科学发明、中西人物者,无不详备。徐氏著述甚夥,散佚在各种文献及手稿中,《年谱》一一标出出处,其参考援引之处,涉猎之广、梳理之细,我读了不禁对作者油然起敬。
       我拿到这两本书,像得到了宝贝,从头到尾一遍两遍三遍地阅读,到现在已看了不知道多少遍,越看越觉得徐光启身上有一种与时俗不同的精神。这种精神是既有独立思考、又实事求是;他每下定决心要做的事,都求精责实,一丝不苟。这不是我们的民族最需要的精神和品格么!然而可惜的是,世人知道他的却那样有限而又有限。
       徐出身农家,幼学孔孟,是个传统的读书人,对君忠,对父孝,对子慈,这样的人在宗法社会里并不稀奇,但是重要的是他在中年遇见了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等人,从此使他的一生增添了异彩,甚至是他一生的转折点。
       他看了来自西洋的科学,认为是利国利民的学问,于是恭恭敬敬地请教。除翻译了《几何原本》六卷外,还学了西洋的测量、水法、天文诸学,以之用于屯田、盐务诸事。
       他同西方传教士这样密切交往,究竟看准了什么呢?这才是问题的实质。他最看重的,是利玛窦们带来的科学知识。只举徐光启和利玛窦合译六卷《几何原本》一事,即足可表明他不仅具有强烈的求知欲——所谓“一事不知,儒者之耻”,而且他由此认识到,学了几何和其他相关的科学知识,能够增益认识外界事物的正确的思想方法。他说,数理之学“不用为用,众用之基”。这八个字至为重要,用今天的话,说的就是“基础理论”的作用。可以说,在向传教士请益的过程中,徐光启在脑中已不知不觉地有了近代科学的思维。
       报载,徐光启墓于6月6日(该部分写于2003年——编者注)开工重修。不久前徐汇区文化局还就此事给我写信,并附来相关的使我感兴趣的资料。我去年5月份到沪,特意去了徐家汇看了“徐墓”旧址。叫我意外的是,徐汇区文物管理委员会,会同交通大学建筑学院为重整“徐墓”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。
       看了那基本完备的设计图和详细说明,着实使我惊喜不已。因为过去几次到上海,打听墓地所在,均未得要领,甚至连徐氏其人也少有人知。我担心:难道他被今人遗忘了么?现在,他的墓地要“整旧如旧”了,能不令人兴奋?在高楼耸立的徐汇区,修复起一处本该为人所熟知的“徐光启墓”,让人们知道早在三百多年前,有过一位敢为人先的、杰出的人安葬在这里,借用我们常说的话,岂不是“既有历史意义,又有现实意义”么!
       不惧阉党,上书直辩
       有明一代的文人可谓多矣,如前后七子、公安竟陵等等,而徐光启并不以词章胜,在文学史里他是排不上号的。不过如细读他的文稿,不难发现他的文笔是有很高水平的,思维缜密,逻辑性强,无一空泛语,篇篇都是很好的说理文。
       徐光启是“经世致用”派,作文都有一定的实用目的,极少为文而文。过去许多文选中,大都只选他的《甘薯疏序》,其实那并不是他的“代表作”。最能表达他的精神的,应该是明神宗万历四十四年的《辨学章疏》。
       当时正是礼部尚书沈在阉党支持下迫害传教士和教徒的时候,晚明社会上上下下掀起一阵排教风。诚然,传教士的个人为人是各种各样的,有些人的行为激起了民怨,给沈等守旧派排教以口实。可是徐光启结交的洋人,是些正人君子,学有专长,但这些人也给一锅煮了。徐光启给家人写信说,如果有的传教士从南京逃到徐家汇避难,务必把他们安顿好,保护起来。当时魏忠贤及其党羽、爪牙何等嚣张,徐光启这样做需要何等胆识和勇气!
       据《辨学章疏》,沈在送给皇帝的“邸报”说,传教士们“其说浸淫,即士大夫亦有信向之者”。徐光启说,这“信向之者”分明指的就是我,所以必须说说清楚。他不但不回避,而是迎上前去,理直气壮地写道:“臣累年以来,因与讲究考求,知此诸臣最真最确,不止踪迹心事一无可疑,实皆圣贤之徒也。且其道甚正,其守甚严,其学甚博,其识甚精,其心甚真,其见甚定,在彼国中亦皆千人之英,万人之杰……”铿铿锵锵,掷地有声。意思是说,跟这样的洋人交游有什么不可,“苟利于国,远近何论焉?”
       徐光启向皇上提出了三条“试验之法”,看看这些传教士是些怎样的人。
       第一,把一些有名的传教士召到京城,遴选几位内外大臣,同他们一起翻译“西来经传”,凡是事天爱人、格物穷理的论说,治国平天下的道理,下及天文、医药、农田、水利等兴利除害的知识,一一编译成书,让大家讨论,定其是非,如果都认为是“叛常拂经、邪术左道”,便立即斥逐,我徐某人甘愿承受“扶同欺罔”的罪责。
       第二,让传教士们和有名僧道当面辩论,同时命令儒臣共同议定,如确认这些人“言无可采,理屈辞穷”,便立即斥逐,我也承当应得的罪名。
       第三,如果译书一时难以完成,又找不到合适的僧道同他们辩论,可以叫他们简略地浓缩成一本书,连同“已经翻译书籍三十余卷,原来本文经典一十余部,一并进呈御览”,如果发现他们荒诞悖理,不足劝善戒恶、易俗移风,也立即斥逐,我同其罪责。
       这三条“试验之法”,分明是“以守为攻”,公开与阉党辩难。《章疏》的最后一段有几句话讲得恳切而又沉痛。他说,我属于衙门后辈,这些洋人的去留,与我有什么相干,只是觉得他们提出的种种道理,多是有利于国家致治的好主意,所以我作臣子的,“有怀不吐,私悔无穷;是以不避罪戾,斋沐陈情”。
       全文洋洋洒洒,卓有一泻千里之势,我摘述的这些远远传达不出原文的声貌。结果“御批”照例,三个字“知道了”。
       生无媚人之骨,然言而不用
       早年在家乡时,常听说东南沿海一带,每有倭寇海盗武力骚扰,徐光启便读起“兵书”来。晚年,辽东事起,他受命多次上疏献练兵之策,举凡怎样选兵任将,怎样操练他们,如何严格纪律,又怎样改进武器、引进和仿造西方火炮诸事,一件一件,认认真真。然而,书生干武,谈何容易,况且昏庸的皇帝充耳不闻,同僚们多所訾议,说一个文官,讲什么兵法。结果是各部大臣百般推诿,要钱没钱,要人没人,光启只是个空头光杆,在给朋友的信中颓然叹道:“受事以来,百不应手,叩阍不闻,将伯无助。”
       徐光启为人正派廉洁,在有明一代是少有的。“官”则“官”矣,却没有因此而发财。他祖上是殷实人家,几代下来,到他出生时已家道中落,没有什么遗产可以继承。做了官是一介清官,穷官。临死前,官做到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,但他的日子很不好过。他做的事情,无论是与西洋传教士的交往,还是他提倡的各种西洋新学,都与时不合,特别是阉宦一帮人看着他就有气,时不时地给他使绊子。他处处碰壁,又绝不肯屈就,颇有“出淤泥而不染”的气概。入朝几十年,自奉甚俭,取予不苟,晚年老病还乡,《明史》说他“盖棺之日,囊无余资”,《罪惟录》说他“官邸萧然,敝衣数袭外,止著述手草尘束而已”。
       徐光启的思想在晚明社会是非常“超前”的,坚持他所该坚持的主张,有股子傻劲、韧劲,一个劲儿地上条陈,他留下的文稿,奏疏占了相当大的比例。送上的东西大多被泼了冷水,而且阉党羽翼下的官僚们千方百计地制造麻烦,一般的士大夫也远没有他那样的见识,大都明哲保身,半因畏惧阉党淫威,半因沿袭下来的仕版中因循守旧的风气。所以,徐光启不免牢骚满腹,时时感到孤单而又苦闷,在上皇帝疏中每有满怀愤懑的话,在给友人的信里也常吐露苦衷,如“生无媚人之骨”,“言而不用,吾志则尽矣,复何求焉,又何悔焉!”真有些愤世嫉俗了。
        回顾徐光启一生,不免想到了百十年来经常提的一个问题,中国历史上为什么没有出科学?中国并不缺少聪明而又勤奋的人啊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又一个认认真真做学问的人走了。
       2008年12月底,欧洲文明研究者陈乐民先生在北京去世,享年78岁。
       陈先生早年从事外交工作,1980年代初转入学术。他曾说,五十岁以后,自己知道想干什么了,最大的心愿是让青年人了解西方的文明是怎么样从古到今,这个道路和我们所走的道路是何等不同,而我们若也想获得现代文明,唯有筚路蓝缕,前仆后继。
       陈先生患尿毒症好几年,每个星期有三天要去医院做透析,他开玩笑说:“我的有效生命还剩下一半,星期一、三、五基本上干不了任何事情。”
       在医院里干不了事情的时候,他就看书。他想把欧洲的启蒙怎样成为一种社会现象,继而推动现代文明的整个过程,再多看一点,再多想一点。
       2002年,病弱的陈先生还在给北大本科生上课。他说过,即使只有一个年轻人明白“现代化”来之不易,他也深感欣慰。
       陈先生写过很多好文章,这次我们刊发他所写的一位上海古人:徐光启。
       研究欧洲也好,深思传统也好,心里想的都是当代中国的问题。
       ——编者按

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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