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：文汇报     作者：袁念琪

中学在杭州读的，常有同学对我说：“上海佬欢喜小胡桃”。小胡桃就是小核桃，也称山核桃。其实，不仅是上海佬，杭州佬也是欢喜的。上世纪70年代的杭州，小胡桃配给供应。逢年过节是每户半斤。于是，向邻居朋友求讨，为上海亲朋囤积。
        吃小胡桃是有瘾的，上海人叫“有黏头”。一吃就停不下来，直到吃光，或是自己的牙齿实在吃不消。有道是小胡桃好吃壳难开。上海人把小胡桃的仁称为肉。圆圆的小胡桃果由左右两半合一而成，果壳不薄，壳里有大小和数目不一的小空隔，如同山洞，肉就躲藏其中。看你是否是个“老鬼”的吃客，就看你能剥出多少完整的肉。
        过去吃小胡桃，多用小榔头敲。也没专用的，就把家里的榔头揩清爽。把一张干净的纸放木凳上，一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小胡桃，置于纸上；一手举榔头轻敲。敲是不能只在一个面，当被击面出现裂缝后，就转动小胡桃，去敲其他面，直到四面裂缝纵横交错，看得到里面的肉。敲的关键是掌握榔头击打的分量，轻了砸不开，重了壳碎肉扁。那时没专夹小胡桃的钳子，现在就有胡桃夹子，是家里SIEMENS厨房4件套中一件。
        除借助榔头，还有个最方便最常用的办法是用牙咬。前提是牙口要好，但也要有窍门。正面的牙齿不行，要用靠嘴巴根部那些称为“臼齿”的磨牙。磨牙如磨盘大而宽，还有凹下的窝沟，正好搁那圆溜溜的小胡桃。咬时，要把小胡桃的一半露在牙外，用两手指捏住，咬一口，转一面；手不松，牙不软；一圈兜下来，就可获得不少较完整的小核桃肉。
        也有把一整颗全放到嘴里咬，不用手指扶。弄得小胡桃浑身口水湿淋淋，壳肉混一堆，吃相难看。吃小胡桃的高手是吃侬个肉而不湿侬个壳，就是不开灯黑吃，也是一颗吃罢不留一点小胡桃肉的屑。
        如既无榔头牙又不灵，那也有办法，把小胡桃放在门缝里挤压。门吱吱呀呀的响，小胡桃就破了金身。但往往肉破得粉碎，甚至找不到。现在有小胡桃肉卖，吃起来是爽，更爽的是生产厂家。还有的帮你把壳破了，可用手剥。
        小胡桃的好坏可看卖相，一要大，像小时候打弹子的没彩色瓜芯的水晶弹。二看颜色，壳要黑褐、棕黑或黄深棕，颜色淡则味不足。口味原来就椒盐一种，后有奶油味。肉要色深，带有暗光。
        有一回，母亲托人从临安买来生的小胡桃，浑身淡黄，木纹清晰。先用盐水浸泡，干后再炒。也没加什么辅料，松脆可以，味道比买来的有些逊色，有几颗还有涩感。
        无论是野生还是种植，小胡桃结果不容易。一是产果时间长。人家桃三李四，而它进入盛果期需二十五年。二是靠天吃果，遇到天旱会造成空子或落果。每年白露前后小胡桃成熟，它长在树上，要用竹竿把它敲落，收起来要爬上爬下。
        我在1975年4月11日的日记里，记下本校毕业插队临安的杨卫平回校做报告，其中说到收小胡桃。他讲当地农民觉悟低，生产队收过的核桃树，个人可再去打，收获归自己；他认为资产阶级法权思想严重，教育农民艰难。没接触社会的我们，觉得他描述的贫下中农形象与我们在电影小说里所见的“高大全”不同，于是在日记里写道：“这次发言我不感兴趣，他在说贫下中农的坏话”。
        小胡桃颇具营养。按《本草纲目》，说它能补气益血，调燥化痰，温补肾肺和润肠止咳，并对防止动脉硬化，降低胆固醇、性功能减退、神经衰弱和记忆衰退等有效。人们欢喜，并不是冲着它的营养，实在是味道好极了。我觉得，临安人万宽的《咏山核桃》同样有味道：“核桃好似人生役，褪去青苞世上亡。味道如何看利齿，真名却在奈心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