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肾为生痰之本”浅析
作者:冯仙荣
作者单位:天津市红桥区新村医院,天津 300130
《时珍国医国药》 2007年 第4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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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关键词】 肾; 痰饮; 本源
“痰浊生成”,古代医家一般认为源于肺脾肾。然三脏之中,何为其“本”呢?王节斋云:“痰之本,肾也。”王氏认为三脏之中,以肾最为重要,张景岳亦主此说。对这一观点,本文拟作以下阐述。
中医学的痰证论说,由《内经》导夫先路。如书中论述了脏腑在水液代谢中的生理机能,即“饮入于胃,游溢精气,上输于脾,脾气散精,上归于肺,通调水道,下输膀胱,水精四布,五经并行”。在病因病机方面,《素问·至真要大论》云:“太阴在泉,湿淫所胜,民病积饮心痛。”《素问·六元正纪大论》云:“太阴所至,为积饮疲膈”。这些论述涉及到痰证病因病机和发病部位诸方面,其着眼脾肺,意兼三脏,对后世痰病理论形成和发展具有重要的影响。东汉·张仲景《金匮要略》首创“痰饮”之名,并根据其停积部位具体分为痰饮、悬饮、溢饮、支饮四类,为水饮病机学说奠定了基础,但在痰证理论上未有建树。隋·巢元方著《诸病源候论》,在张仲景水饮学说基础上补充了痰论。巢氏述症溯源,发论于“湿”,亦立足于脾胃。唐宋医家大致沿用,在治则有所改进和丰富。金元四大家在痰病方面,提出了一些引人瞩目的见解。尤其朱丹溪强调“痰之为物,随气升降,无处不到”。(《丹溪心法·痰病》)因此,要根据痰的流动性和不同性质加以治疗,扩大了痰病证治的视野。但探究源候,朱丹溪仍认为痰根在脾,“实脾土,燥脾湿,是治其本”。总之,自先秦迄金元,对痰病的研究成果在于,证型逐渐具体,转归日渐明晰,治方不断丰富。但对于痰的成因,基本上囿于脾胃、脏腑之气化营运,治则主要是健脾、肃肺、化痰。到明代,痰病学说才有了全新的发展,在病因理论上表现为“三脏生痰”说的深入,而其显著突破则首先是王节斋提出的“痰之本肾也,原于肾”之说。使前代医家有所涉及的一个方面的病因,从次要地位突出到主要地位,在痰病理论发展上独树一帜。正如赵献可称:“节斋论痰,首揭痰之本于肾,可谓发前人所未发。”(《医贯·痰论》)更值得注意的是,张景岳云:“五脏之病,虽俱能生痰,然无不由乎脾肾。盖脾主湿,湿动则为痰;肾主水,水泛亦为痰。故痰之化无不在脾,痰之本无不在肾”。(《景岳全书》卷三十一)这里,历来占主导地位的“脾为生痰之源”的学说受到了冲击,肺脾肾三脏对痰病形成的影响列成一个新的序列:肾为本,脾为标,肺为客。
“肾为生痰之本”这一论述本身是有其病理根据的。标与本是相对而言的,但为何以肾为本,以脾为标呢?这涉及到“痰之所以为痰”的问题。《医贯·痰论》在褒扬王节斋“首揭痰之本于肾”时,同时批评道:“惜乎启其端而未竟其说,其所制之方,皆治标之药。”其所谓治标乃疗及脾而未及肾者。张景岳亦有同样的看法。他认为:“盖痰即水也,其本在肾,其标在脾。在肾者,以水不归源,水泛为痰也。在脾者,以饮食不化,土不制水也。”(《景岳全书》卷三十一)在人之各脏腑中,肾为先天之本,阴阳水火之根。在调节体内津液运行输布中,肾脏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。《素问·逆调论》云:“肾者水脏,主津液。”肾职司开合,为气化之本。水液流通敷布的道路是三焦,剩余水分的贮存排泄是膀胱,而肾脏统领管辖着这两个脏器。“少阳属肾,肾上连肺,故将两脏。”(《灵枢·本输篇》)肾对水液的输布调节,就是主管关口门户的开合。饮自入胃后,水液的升降开合,始终由肾主管,故谓“肾者,胃之关也”。(《素问·水热穴》)肾对体内水液所司开合之功,具体是靠肾中阳气温煦蒸化的气化作用,肾的气化作用正常,则升降开合有度。开,则代谢的水液得以排出;合,则机体需要的水液能在体内保留。如此维系着体内水液运化输布代谢的相对平衡。肾的气化作用,除了“为胃之关”,“将两脏”之处,无论是脾的运化,还是肺的宣降,悉依赖于此。一旦气化失职,开合不利,水液的输布调节失常,清津不能运化,浊液不得排泄,水湿停积,便酿为痰浊;命门火衰,不能温运脾阳,即所谓“火不生土”,水反乘脾,聚而成痰。概言之,肾水亏而生痰,其结果有二,或肾虚不能制水,水不归源,肾水上泛而生之;或阴虚火动,如龙火出海,则肾水沸腾而生之。其所生之痰,既可凌心射肺,发为水肿;亦能内阻肺络,使肺失宣肃;还能壅津于脾,使脾失健运,甚而痰凝气滞,阻滞血运,结为淤血。
考察张景岳“肾为生痰之本”说,还与其痰分虚实观紧密联系。张景岳认为,痰有“可攻”与“不可攻”两种。可攻者乃实痰,多见于年力犹盛,血气未伤者,或以肥甘过度,或以湿热盛行,或以寒外闭皮毛,或逆气内连肝膈;而不可攻者乃虚痰,多见于形羸气弱,年及中衰者,忧思酒色,致成劳损、中风、卒厥、脉见细数、脏无阳邪、时为呕吐泄泻、气短声哑等。张景岳认为,脾家之痰有虚有实,而肾家之痰则皆为虚证。在他的痰证学说中,“源”与“本”是两个不同的概念,痰之生成不外乎脾、肾两脏,脾与肾皆为生痰之源。但其为源者不一定就是根本,根本所在当从治病的性质去追寻。既然“痰之可攻者少,不可攻者多”。因此在痰病生成之“源”中,无疑肾是主要症结。脾之生痰,实乃“肾水亏,则水不归源而脾痰起”。(《景岳全书》卷三十一)从肾入手施治,才可谓切入病根。张景岳的这一论述,发展了痰病理论。其“温脾强肾,以治痰之本,使根本渐充”的治则,亦有重要的临床价值。
应当看到,以王节斋、张景岳为代表的“肾为生痰之本”说,在当时提出是有其学术背景的,这便是“百病兼痰”说和“百病攻痰”法日渐产生影响。正如张景岳所云:“今举世医流,但知百计攻痰,便是治病,意不知所以为痰及因何而起,是何异引指引使臂,灌叶以救根乎?标本误认而主见失真,欲求愈病,难矣!”(《景岳全书》卷三十一)但是,作为一种矫枉与纠偏,这一理论过分强调治肾理本,本身也不无偏颇。不能忽视的是,肺居上焦,脾处中焦,肾位下焦,对于人体水液代谢各起通调、健运、蒸化作用,在完成水液吸收、运行、输布、排泄过程中,具有上下贯通、前后影响的一面。整体权衡,辨证认识是十分重要的。张景岳之说,其得已如前述,其失即寓其中。因此,后人对这一理论接受态度颇不一致。甚至一些医家仍强调“治痰者,要以健脾为主,顺气为先,盖脾健则痰运,气顺则痰行”,并以此为“治其本”之法(《医学入门万病衡要》)。这种一意孤行,又回到明代以前的认识水平上,同样显得片面了。
然而综观清代医家的痰病学说和临床实践,可以看出他们对痰病的认识更为全面,施治更加辨证。如喻嘉言反对见痰治痰,不分寒热虚实,一概疗以辛燥之剂,同时更强调调整气机运化,“若五经不并行,……一有淤蓄,即为江河回薄之处,秽莝丛积,水道日隘,横流旁溢,自所不免。”(《医门法律》)喻氏所制治痰之吐禁十二则、药禁十条、律三条,实为超迈前人,启迪后学。同时,一些医家在张景岳对“治痰之法,亦不废治标”有所认识的基础上,进一步强调标本兼治。如何梦瑶云:“痰,标也,所以致痰者,本也。治病固当求本。然须看痰势缓急。”(《医碥》)他认为痰病的治疗,应当遵循急治其标,缓治其本,标本兼顾的原则,并注意标本转化的症候,掌握其规律。还有更多的学者探讨了痰症的病理分类,研究三焦与三脏的关系,因症别源,辨证施治。所以这些,都对偏重强调“肾为生痰之本”的倾向有所改进,使痰病学说更为充实和完善。